浪漫够了,春天逝去了。

【快新】必将漫流

*图书编辑斗x小说家新

*没有人愿意给我写只好自割腿肉的 破镜重圆

*是收录于个人志的最后一篇公开文 印调戳这



01

工藤新一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往道路上望,忽地发觉下了几片雪。他住的城市并不经常下雪,气温算得上低,却缺少水汽。每当下雪的时候,城市里的人便会觉得讶异,如遇福祉,本是天最冷的时刻,却心神荡漾地冲出家门,去迎接那细微的触动。

 

初雪对城市里的每个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,相关话题在推特一瞬间上了热搜,更有人预言这不仅是初雪,更是今年最后一场雪。这猜测着实有些丧气啊。工藤新一熄灭手机屏幕,回想起前些年真有一次,整个冬天一片雪花都没落,他从十一月等到次年三月,鼻头冻得通红。

 

心头并没有多么触动,连眼睛也是干巴巴的,但他却自然而然念出了那首叶芝的诗:

 

“WE that have done and thought,(我们做过和想过)

That have thought and done,(想过和做过之辈)

Must ramble,and thin out(必将漫流,变稀薄)

Like milk split on a stone.(像洒在石上的奶)”

 

完全不一样。他自嘲地笑起来,这与他第一次念出这几行短句的心情天差地别,就像这个落了雪的冬天,与那个光秃秃的旧冬没有一丝相似之处。工藤新一在窗边继续着他毫无意义的发呆与消遣,磨蹭着回到办公桌,回想起方才是因为雪花走了神,便微微皱起眉头在键盘上按保存键,没多看文档一眼,转身去了厨房。

 

灶台上摆着中午顺手带回家的便当盒,一个已经空了,另一个还在等待应付晚餐。他在加热便当的过程中再次确认了今晚的行程,新书的责编看似很有格调,选了家很不错的咖啡馆进行会面地点,就是不提供正餐,令工藤新一有些失望。

 

罢了,他本就是个怕麻烦的人,还不如便当来得省事儿。他用筷子将秋刀鱼送入嘴中,嚼了几下,心思又被吸引回手机屏幕上边。除了工作上的事情,这阵子闹得最热的便是高校同学会,时间正好选在今日,轰轰烈烈地开场了。工藤新一对这些事情保持很平常的态度,却动了些小心思,担心遇见那人,推脱说自己有事不能去。

 

结果还真的有了正事。

 

可哪知道他算错了一环,想避开的人似乎也想避开他那般,默契地缺席了同学会。这会儿班群里已经嚷开:工藤和黑羽怎么都没来呀?是不是……

 

工藤新一差点把手机摔到白米饭上边。高校同窗们早已好几年不见联系,两人的恋情早被模糊得探不到消息,压根不知道他们身在异处多年,并且已然断了联系。几个知晓内情的朋友立刻蹦出来制止道:喂,别说啦。

 

有人却没听明白话里的意思,委屈巴巴地抱怨黑羽。那家伙,都从国外回来了,还不来见我们一面。

 

这着实给工藤新一当头来了一棒,嘴里嚼着的食物似乎失去了所有味道。怔了半晌,他才察觉到自己窘态,咬着筷子自嘲几句。你认为他应该和你说什么呢?工藤新一好久不见,我回国了,你来接我一下?

 

怎么可能。事实就是如此,他们俩的关系像一盘糟透了的便当,加热多少次也不如新鲜出炉的佳肴。

 

他扔下筷子,丧失了所有的进食欲望,动作很大地撞倒了餐桌上的调料瓶和地上的快递盒,故作镇定地在洗手池前接了捧凉水洗脸,心里面止不住地泛起波澜。

 

工藤新一抬起脸庞,瞟到下巴尖的细细胡渣,略一思忖所剩时间足够,便挤了一掌泡沫抹在脸上,抓起剃须刀。

 

02

这场雪下得并不小。工藤新一裹了张蓝白格围巾,从出租车中屈身钻出,朝空中哈了口白气,像一团云。他穿过云雾,拉开咖啡厅门把手,把寒冷的冬季隔绝在外。

 

合作的公司通知了他与编辑会面的时间、地点,却没给他联系方式。工藤新一进了咖啡厅才发现这个疏漏,便低头发了条短信询问责任编辑的电话,不以为意地往店内走。一切都顺利得恰到好处,手表上的分针指向9,他习惯性地提前了十五分钟。

 

选座位的主动权交到工藤新一手里,他便很快地决定坐在窗边,一抬头撞见心仪的位子上早已坐了人,正偏过头贴近玻璃,瞧外边的雪景,漆黑的发顶蓬松柔软,身影熟悉得让工藤新一禁不住猜测,他是不是有两个旋儿。

 

那人似乎看腻了雪景,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子,低垂的目光在掠过工藤新一的皮鞋与裤脚时忽地顿住了,缓慢地往上抬起。工藤新一看到那双淡蓝色的眸子,正如电影开幕前的黑场那般,渐渐亮起光芒。

 

在这个日子遇见黑羽快斗并不是一件好事情,等会儿还跟别人有正事要谈,可现在的工藤新一却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——更别说去思考自己脸上摆出来的究竟是何种表情,是否显得光鲜亦或是体面。他十七岁的时候和黑羽快斗较劲儿,现在依旧下意识地和黑羽快斗较劲儿。

 

他站在原处踌躇不安,没想着老友叙旧,只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座位静一静神,不能耽误了之后的工作。而黑羽快斗在这时挥手打断了他的思绪,平静而礼貌地问好:“工藤先生,我是负责您新书的责任编辑。”

 

仿佛是在开玩笑。工藤新一对这峰回路转的剧情感到恼火,长久分开的两个人再见面,并不会念念不忘地开始叙旧,而是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境地,只觉得每一个动作都别扭得刺眼。他们不是什么有钱人被迫分离的戏码,而是真真切切大吵一顿,就此决裂的末路爱情。

 

本不应该再见面。

 

他试图把脸上的不悦悉数收到面具下,从容坐到黑羽快斗对面的位子,两人之间隔了一张空荡的圆桌,在暖灯的映照下亮晃晃。他笑了笑:“您好,我是工藤新一。”

 

“好久不见。”黑羽快斗装模作样地向他伸出手臂,偏偏要正式得令他难堪似的自我介绍道,“黑羽快斗。”

 

工藤新一很快地捏了一下对方的手掌便撤开,正了正神色开门见山:“开始谈工作吧。”

 

“好。”对方并没有多余的动作,甚至连那双含笑的眼睛都未掺进任何不悦,十指相叠搭在桌上,“工藤先生的新书在网络上开始连载后收到了极大欢迎,既然您有出版的打算,公司希望由我来负责您新书实体化的一切工作,包括前期的催稿和精修,以及后期的一切对接工作。”

 

工藤新一点点头,没作声。

 

“我仔细阅读了您的作品,真是不错啊。”黑羽快斗的眼睛眯成细细弯弯的一条弧线,“有很多人都推测,里边的主人公很像作者您本人,年纪轻轻却颇有名声,具有极高的推理才华。而这部作品如此受追捧的原因,也在于侦探与其宿敌……”

 

侍者走至二人身侧端上两杯饮品,打断了黑羽快斗的诉说。他轻声致谢,便将咖啡杯连着小盘推至工藤新一面前,同时手握住热奶茶的杯壁:“中杯拿铁,加两份浓缩。”介绍完种类后,又补充一句:“我来得早,就直接帮你点了。还喝这个吧?”

 

见对方泰然自若的模样,工藤新一自然不能退败:“还喝——谢谢。”和黑羽快斗在一起的日子并不短,两人早已把对方的习性刻在心中,以至于一些重逢后没必要的习惯,都被不自觉地实践了。

 

“说到哪儿了?”黑羽快斗问。

 

“宿敌。”工藤新一很快地应答道。

 

“哦哦,宿敌。”他笑了笑,“侦探与宿敌的对峙很吸引人。基德这个角色,明面上是聪明冷静的世纪怪盗,暗面里只是爱吃甜品的十七岁少年。钟楼初遇的那段写得很美。我很好奇,如果说名侦探的原型取自你自己,那么怪盗的形象又是如何构思而来的呢?”

 

工藤新一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,心底想到一些令人尴尬的事情,挨着咖啡杯柄的大拇指缓慢上下摩擦着。他笑了笑,忽地有些疲惫:“算是从一个意向延伸而来的吧,怪盗身上充满了炙热,灵魂是绝对自由的,这驱使他做出了常人不敢涉及的事情。”

 

“听出了你的赞赏。”黑羽快斗捏着下巴,“塑造一位情有可原又极富正义感的犯罪之人,再用侦探的暧昧态度来佐证其‘无罪’的可能,在每一次对峙中营造矛盾。”

 

“算是罪有可赦。”工藤新一哼了一声。

 

“很出彩的设定。”黑羽快斗埋头喝了一大口奶茶,咽下之后便眉开眼笑起来,“我倒是想起来一些有意思的事情。”

 

“工作时间。”小说家冷着脸打断他。对方便作了副小孩儿样,委屈地撇撇嘴,又无懈可击地提起微笑:“还是老样子啊,新一。”

 

那一瞬间工藤新一尤其讨厌“老样子”这个词汇,说出这几个字的人总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情绪,故意不说清楚他想形容的东西,而是用记忆作要挟,让人强行回忆起过去种种。他确信黑羽快斗叫他名字之前早在嘴里斟酌无数遍,意有所指。

 

工藤新一暂时还摸不透黑羽快斗想表达的意思,他不避嫌,却偏偏装作旧日老友的模样拉近距离,让不想节外生枝的工藤新一暗地里气得牙痒,浑身不适。

 

“还行吧。”工藤新一对工作进度进行了再一次的催促,“你们公司给我提到过要签相关文件,拿出来商讨一下吧,时间也不早了。”

 

黑羽快斗眯着眼笑了一下,便低头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叠白纸黑字的打印件,摆到圆桌上边,好像在两人之间搭了一座纸做的桥。黑羽快斗凑近了些,蓬松的发顶在纸张边缘投下阴影,灵巧修长的手指在纸张间跳跃,忽地使得方才还急着要工作的工藤新一跑了神。


他边敷衍着黑羽快斗的话,边在余光里打量他几乎没有改变的样貌。


工藤新一突然暗喜道:幸好出门前特地刮了胡子。

 

03

琐事还是不少,足够黑羽快斗说上半个小时。至结束谈话时,工藤新一的咖啡只剩了浅浅一层。两人起身走出餐厅,冷风刺骨,工藤新一察觉到身侧人下意识缩了缩身子,把左手揣进右手袖口里边。

 

黑羽快斗朝空气中哈了一口白气,像一团云,扭过头笑嘻嘻地看工藤新一。后者挑了挑眉,无奈道:“好幼稚。”

 

“嘁……难道新一变老了吗?”

 

“才不是!”工藤新一被他激起了还嘴的欲望,“是你怎么还像十七岁的样子啊,黑羽同学?”

 

“噢?我十七岁是什么样子呀?”他凑近了问。

 

工藤新一向后退了一步,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:“老样子。”这个答案惹得对方“扑哧”笑出声,还浑身颤动着,仿佛他听到了一个绝顶好笑的笑话。

 

“喂喂……”他斜着一双半月眼瞅黑羽快斗,“到底有什么好笑的?”

 

这话一出,工藤新一立即意识到,这一模一样的问话,在他与黑羽快斗共同经历的那段岁月里,被提起了无数次。

 

而黑羽快斗也毫不迟疑地、像之前的无数次那般收敛了表情,却依旧含笑地回答他:“因为新一说出来的话就是很好笑呀。”

 

要是在重逢时刻说了某些话,会很容易地联想到过去,一时间人会置于感情漩涡里,心怦怦跳地不知所措着。

 

所幸这时Uber上叫的出租车到达了地址,工藤新一接起电话,目光很快寻找到对应车辆。他扭头朝黑羽快斗说,我先回去了,你也早点啊。

 

黑羽快斗摆摆手笑道,放心吧。

 

在语气很淡的道别中,工藤新一快步走出屋檐,没用手臂遮挡降雪,于是有几片白点儿落在他鼻梁上,有些凉意。他坐进出租车,扭头看见黑羽快斗双手插在口袋里,微微低头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

小说家又回忆起叶芝的诗,“必将漫流,变稀薄,像撒在石上的奶”。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已经被抽空了,再怎么挨近,都如同相隔一层厚厚的冰壁。

 

原先不是这样的。

 

他脑袋靠着松软的椅背,闭上眼。原先是什么模样?

 

一团白气。腾起的温热白雾。街边小摊冒出的热气。黑羽快斗几乎要把脸贴到那蒸笼上边了,摊主心里面欢喜,便放任他好奇,末了吆喝一声“当心”,掀开盖子,露出几小团可爱的糕点。

 

工藤新一偷瞄他,那双眼睛亮晶晶。

 

黑羽快斗费了很大功夫才说服工藤新一陪他翻墙出学校,此时才心满意足了。他左手握着热乎的糕点往嘴里送,右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工藤新一手指。他挣扎两下没挣脱开,便默许了这个行为。

 

冷风打着旋儿钻过二人手指的缝隙,冻得生疼。工藤新一把左手连同黑羽快斗的手掌一起揣进外套口袋里,解释道:“我手很冷。”

 

“哦。”黑羽快斗乖乖地在口袋里屈了屈食指,感觉疼痛缓和了些许,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,“没下雪的冬天,真不浪漫。”

 

工藤新一驳道:“没什么联系。”

 

“你还写小说呢,显得好没情趣。”他嘻嘻笑起来,轻快又亲昵地约定道,“等到今年的初雪,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?”

 

“什么事?”

 

“你先答应嘛。”

 

“好——好。”工藤新一故作无奈地答应道,心里却如同擂鼓,赶紧垂下眼睛去看别处,因此没留意到身旁人涨红的脸庞。

 

黑羽快斗的算盘打得挺好,但天气不遂人愿,他们等了整整一个冬季,也没等来那场能够倾诉秘密的雪。但那个寂静的冬天里发生过的一切事情,在刀割般冷风中滋长的隐秘情感,都不可遏制地生长着,最终吞噬了那个关于雪的约定。

 

没有雪的冬天里,好学生工藤新一学会了翘课翻墙,只为陪黑羽快斗在夜晚买一块小蛋糕。他们在无人的大街上游荡,在空旷的天台谈论未来与远方。黑羽快斗嬉皮笑脸地教他“规则是用来打破的”,工藤新一则向他分享最近读到的诗,叶芝的《洒掉的奶》,只觉得少年时产生的思绪并不能参透其间复杂情绪,黑羽快斗似乎也和他想的一样,连连打哈欠叫他换一首。

 

“叶芝还有一首诗叫《鱼》……”

 

“算了算了。”黑羽快斗连忙向后撤开,急得脖子通红,“还是刚刚那首吧。”

 

工藤新一踹他一脚,转过身把手搭在栏杆上,有风吹起额前的碎发。黑羽快斗不服气地在他耳边嚷嚷,你为什么踢我,吵得像只上蹿下跳的鹦鹉。工藤新一便想,他们做过的和想过的,想过的和做过的,就好像刻进了血肉一般,怎么会消散呢?

 

怎么会呢?

 

出租车停下了,小说家身躯由于惯性往前倾了一下,顺势把他从半梦半醒间拉了回来。他歉意地在手机上进行订单支付,打开车门钻了出去。雪还在下着,工藤新一独自走进小区,觉得这雪像极了洒掉的奶。

 

04

怪盗基德踏着月色立在侦探面前,夜风猎猎。白色礼帽投下阴影,掩住一只湛蓝的左眼。

 

侦探从容不迫地走近他,同时胸有成竹地对罪犯宣告自己的推理,脚步与声音一同停在他面前。被揭穿了手法的基德并没有一丝窘迫,反而愈加优雅地一把拨开斗篷,跃上栏杆。与此同时,被偷走的红宝石落在侦探怀中。

 

“我说名侦探,你难道就满足于破解我的犯罪手法吗?”怪盗仿佛站立于钢丝之上,稍不注意便会坠落,“难道你不好奇,这副眼镜下面究竟是怎样的面孔呢?”

 

侦探微微怔住了,而下一秒怪盗的身子便凑到了他的面前——迅速得他甚至看不清怪盗是如何移动的。他听得怪盗轻蔑地嗤笑一声,伸手摘掉单片镜。

 

露出了一张黑羽快斗的脸。

 

工藤新一猛地睁开双眼,心跳急促。他深深地呼吸几下,试图让自己缓过神来。合上的床帘后面透出微微亮光,他简单推测一番,应是早晨五六点。虽然对于平日的起床时间来说尚早,但工藤新一已完全被这个梦扰了睡觉的兴致,只觉得苦闷不已,便揉搓着太阳穴下了床。

 

本想趁着这个空当再给昨晚写到一半的篇章填一个结尾,小说家却瞅着“怪盗基德”这四字发起呆,白衣怪盗与黑羽快斗的身影反反复复地重叠又分开,到最后他咬了一个多小时的手指头,也没写出几句话。眼看要到出席活动的时间,只好匆忙穿上正装出门,在楼下便利店顺了个三明治,边吃边往外走。

 

到达会场的时候黑羽快斗已经站在门边等候了,显得颇不正式,低着头在手背上转硬币玩。像感知到工藤新一的气息那般,他抬起头,朝他笑了笑:“你来啦,新一。”

 

工藤新一对他道了声“早”,便跟着他走进厅内。黑羽快斗上下打量他,语气有些担忧道:“你看起来没睡好。”

 

工藤新一勉强笑了笑,心里嘀咕一句:拜你所赐。

 

“等会儿让化妆师给你上个底妆,这么帅的一张脸不能浪费。活动流程就和我们电话讨论过的一样,无聊的环节一大把,比较重要的就只有红毯、签字还有主持人采访,你是压轴,要等很久。”

 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工藤新一嫌弃道,“你好像我秘书啊,黑羽快斗。”

 

黑羽快斗故作委屈地鼓起嘴:“我这叫任劳任怨,BOSS。”他半晌又补了一句:“这才第二次见面,你就这样凶我。”

 

“是谁这两周天天在手机上给我发表情包?是谁在打电话的时候突然唱歌?”工藤新一抬起手敲他脑袋,话里染了些调侃之意,“你还觉得骚扰我不够吗?”

 

“明明你也有哼吧。”黑羽快斗争论道,“我那是正常工作!”

 

工藤新一叹了口气,不想和他计较,像以往一样,他从来没在日常琐事的方面吵赢过黑羽快斗,到最后总会化成一种无奈的宠溺态度。而小说家看不见自己上扬的嘴角,快步走到登场的入口,朝黑羽快斗挥挥手:“不和你吵了,活动结束见。”

 

“然后,一起去吃午饭吗?”黑羽快斗扯开一个笑容,“我看得出你没好好吃早餐。”

 

 

 

事实证明网络是最适合伪装情绪的场所,与黑羽快斗在手机上交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,甚至一些时候被他俏皮语句逗得笑起来,敛了敛情绪,再装作波澜不惊地回复。同事也好,老友也好,工藤新一疲于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,便放任了这些事情暂时空白。

 

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午餐时,工藤新一才真切地意识到,裂缝的存在永远不会被时间所抹平。黑羽快斗有他引以为傲的Poker Face,此时正从容地用刀叉对付沾满酱料的牛排,可工藤新一实在不擅长这一方面,便在心里埋怨起鬼使神差答应了请求的自己。

 

仅仅是看见了黑羽快斗拆穿自己没好好吃早餐时笃定的神情——他总是能做到,还在一起的时候,他就清楚自己没睡好就没食欲,没食欲就不会想吃正餐,无论是在身边还是在电话的那头,都带着些愠怒劝说自己不能这样糟蹋身体。

 

只是习惯罢了——工藤新一闷闷地想。五年的空白横亘在两人之间,再怎么伸长手也无法触碰到对方。

 

黑羽快斗努力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,工藤新一却兴致不高,而这时服部平次打进一个电话,反倒像拯救了他一般。

 

关西老友语气热切地夸奖他在早上活动中堪称完美的亮相,顺带关心一番他最近的写作状况,要挟他出实体书了要给自己送几本带签名的,显得很有面子。工藤新一笑了起来,满口答应,引得对面黑羽快斗抬眸看他,嘴角悄悄地垂下。

 

而服部平次竟哪壶不开提哪壶,又随口问到他新找的责编如何。工藤新一怔了一会儿,不动声色地回答一句“挺好的”,心里怕他再详细问下去,便托词有事挂了电话,对上黑羽快斗一双滴溜溜的眼睛。

 

他知道自己瞒不住他,便主动交代道:“是服部的电话。”

 

“噢!”黑羽快斗应了一声,挠挠脑袋撑起一个灿烂的笑容,“我挺想见他的。这次回国到现在,就只见了你这么一个老朋友呢。”

 

工藤新一默然地接下“老朋友”的称呼,赔笑两声:“以后会有机会的,服部回家乡工作后,偶尔会回这边来玩。”

 

“是吗,真好。”黑羽快斗笑眯了眼,像触动了尘封的记忆那般,随意拎了一件关于服部的事情出来分享,“我记得前三年你生日,服部还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,那时候我有事没在,就错过了。现在想想,说不定缺席了你们开蛋糕,气死我啦。”

 

“还有另一次,我看到服部发朋友圈……”黑羽快斗聊起他们共同的朋友,语气都变得雀跃,两人便真的谈笑风生起来。主要是黑羽快斗手舞足蹈地讲述,工藤新一不时应和两句,笑容愈来愈淡,似乎被风一吹,便会消散在空气中。

 

讲述者的声音渐渐远去,工藤新一仿佛见到自己三年前生日的模样,扯着服部平次喝酒庆祝,把自己灌到烂醉,抓起服部平次的手机胡乱摁了一串号码,电话里响了数不清多少声“嘟”,一直没被对面接起,直到工藤新一失去意识睡了过去。

 

那天之后他就明白,自己再也不会冲动地去挽回了。也许还能像现在这般,用回忆别人的方式把两人滑稽地捆在同一份记忆里,却太难再心平气和地聊起独属于二人的过往。

 

05

一段关系不可能是只因为一件事情变糟的,最后爆发的争吵是太多东西积累而成——无法抵达身边的陪伴、繁重的课业、不能跨越的时差,然后一切“哗”地碎掉了。可笑的是,如今再试图回忆争吵的细节,竟完全想不起来了。

 

时间会让过去的一切都显得很傻。“必将漫流,变稀薄……像洒在石上的奶……”他去踹黑羽快斗的腿……黑羽快斗凑近了装委屈……

 

工藤新一回过神,从方才在天台的梦境中惊醒,发现自己居然趴在电脑桌前睡着了。文档上的怪盗基德正面临自己最重要的抉择,他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宝石,而侦探像往常一样追到他身后,得意洋洋地道出他犯罪手法,并要求他还回宝石。可怪盗却说:对不起,这颗宝石我不能还给你了,名侦探。

 

故事到这里停止。工藤新一滚动鼠标把上文看了好几遍,很快地把断掉的思绪接上了,捏着下巴思考着将会发生的事情。桌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——他下意识认为是“再次”,这时才忽地回忆起睡觉时,似乎手机震动了好几次。

 

他接起黑羽快斗的电话,连连道歉,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工作时间睡着,只借口说下楼买东西时被邻居叫住说话。

 

电话那头不依不饶地拆他台:“不可能!工藤新一才不会愿意花时间和邻居大妈聊天!除非是介绍对象……”

 

“喂,你闭嘴吧!”工藤新一毫不犹豫地顶嘴回去,“我才二十五岁,不至于相亲啊混蛋。”

 

“说不定呢——”对方懒洋洋地拉长语调。

 

光是听声音,工藤新一就能想象出他那张欠揍的脸,便没好气地问道:“你打了好几个电话,找我有什么事情?”

 

正如十七岁的工藤新一反复被十七岁的黑羽快斗缠着那般,二十五岁的工藤新一也习惯了二十五岁的黑羽快斗打扰。前者是风纪委员和翻墙专家的情节,后者是有着一大箩筐麻烦事儿的责编与小说家的故事。他们之间的话题并不会从公事延伸出去,光小说情节、读者反馈、商业规划这三大块,便能足够两个人商量上几个钟头,你一言我一语地针锋相对,掰扯细节。

 

“你现在应该是在写作时间吧,大作家?”

 

工藤新一端着手机,瞟了眼未完待续的文档,习惯性地分享自己的状态:“是,而且还卡文了,不太好。”

 

对面听起来很快活地叹了口气:“和我说说呗。”

 

说实话,黑羽快斗的业务能力还真不错,常常能从读者的角度给予小说家有用建议或是新的启发,这让工藤新一并不排斥与他分享困难,反倒潜意识里希望得到黑羽快斗的援助。

 

“之前我和你说过,这一篇章的故事快走到尾声了。怪盗基德在一次不经意的偷窃中找到了他想要的宝石,现在面临重要抉择。这个抉择指的不是复仇,而是……”

 

“而是与侦探的关系。”黑羽快斗答道。

 

“没错。”工藤新一皱起眉头,想象着月色下怪盗白色的斗篷扬起,早已知此知彼的宿敌沉默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,“侦探与怪盗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,若是没有侦探与怪盗的这两个身份,他们之间的牵绊也就不再存在了。”

 

“真是一个让人为难的选择啊,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。”黑羽快斗的声音变得坚定,“可如果是怪盗基德,他会下决心的。”

 

“你怎么看呢?”工藤新一忽然觉得身体里面有一团火烧了起来,他把电话切换成免提,置在电脑桌上,双手搭在键盘上,开始敲击对应的按键。与此同时,黑羽快斗在电话那头也做出了他的回答。

 

“未来永远会有更多的好事发生,名侦探。”

 

工藤新一注视着文档里一字不差的对白,由衷地微笑起来,躯体里那团火烈烈地跃动着,使得他心底产生了一种几欲落泪的狂喜。黑羽快斗在电话那头很自信地笑了两声,轻轻呢喃道:“不愧是怪盗基德啊。”

 

“谢谢你,快斗。”小说家望着眼前的电脑屏幕,好像有位翩翩绅士向侦探行礼,月光从他脊背温柔地倾泻而下。

 

“解决了就好。”他柔声道,“其实新一,我今天找你不是因为公事。我是想约你去看周六晚上的烟火大会。”

 

 

 

工藤新一不会忘记黑羽快斗十八岁生日许下的愿望,其中有一条是和自己去看烟火大会。恋爱中的少年总偏爱浪漫的意象,诸如天台、初雪或是漫天绚丽的烟花,又偏偏有人故意杜撰传说,在这些特殊时刻许下愿望,便可以一辈子与爱的人在一起。

 

昏头昏脑的傻小子们总是深信不疑,并把重要的话留到那时候,才对心爱的人说出。

 

后来的故事倒也简单,那一年的夏季他们错过了烟火大会,本以为之后还有长长的时光足以实现愿望,却没想到随着黑羽快斗飞往国外,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便不了了之。

 

工藤新一出了楼道口,见黑羽快斗双手揣在口袋里等他,便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,低声说道:“走吧。”

 

语调轻盈得像雪花。

 

黑羽快斗注意到工藤新一心情不错,也弯了弯嘴角,目光却很快地转回天边的乌云,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,居然找回了一丝十七岁时等待初雪的忐忑。他记起有个冬日,天气预报告诉人们会下小雪,于是他一整天都如摆着尾巴的小狗似的,翘首以盼第一片雪花的降落,却尴尬地迎来了光秃秃的冷风。

 

而今日天气预报虽说写着“阴”,但万一老天爷控制不住,他回国之后的努力可就全部白费了啊。

 

等到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随着人群挤进烟火大会场地时,工作人员已经提前穿好雨衣,将焰火燃料搬运回仓库里,来不及搬运的焰火燃料也统一堆在了撑开的大伞下边。抱着焰火的大叔见黑羽快斗拧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模样,便安慰他道:“小伙子,今天恐怕是看不成啦。”

 

工藤新一试图挽回一丝机会:“可是现在还没……”

 

话音未落,有一滴冰凉的雨水便滴在了他鼻梁上边。很快是第二滴、第三滴,然后伴随着滚滚雷声,大雨倾盆而下。一瞬间天空像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,整个视界被雨水淹没。他们赶紧闪进工作人员的大伞底下,与成箱的焰火挤在一起。

 

可风雨飘摇中,大伞压根无法庇护任何。工作人员穿着雨衣跑进雨里,向远处的屋檐跑去,只留下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两人孤零零地立在风雨中心,像两根脆弱的芦苇。

 

黑羽快斗呆呆地站了一会儿,便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喜事一般,笑得前俯后仰。大雨淋湿了他的全身,那张溢满光亮的脸上有圆润的水珠滚落。工藤新一惊诧地扭过头,见黑羽快斗无奈地摊开双手,在暴雨嘈杂中对工藤新一喊道:“新一,我们够倒霉的——我本来想在烟火大会上和你说一件事情——以为你一定会答应我的——”

 

工藤新一对上他那双盈满笑意的眸子,也“扑哧”一下笑出声来。真是够倒霉的,十七岁没有初雪就算了,到二十五岁终于能看烟火大会了,居然遇上了倾盆大雨!

 

“白——痴——”工藤新一大声地冲他叫道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 

“所以你答应我吗——”黑羽快斗也不恼,乖乖地立在大雨中,头发狼狈地贴在额头上,整个人活像一只落汤鸡,却依旧挂着笑。

 

关于他问的问题,工藤新一心底清楚得很。


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,有些重要的话便不需要在浪漫的情景下才能道出,甚至根本不需要回答。

 

工藤新一挂着满脸雨水扬起笑容,抓住黑羽快斗的手掌向雨中跑去,十指紧紧地扣合。雨水将冲刷一切,包括想过的和做过的,做过的和想过的,都会像洒在石上的奶,必将漫流不见。

 

唯有他伫立雨中,始终鲜活。

 

 



END.


*感谢@曲 曲哥陪我畅聊找灵感。

*希望能得到评论!

*开了个popi提问箱!大家可以来找我唠嗑!!戳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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